沙孜草原
沼泽、湿地,被哈萨克人称为沙孜。
我的家乡,就叫沙孜,是一个沼泽多、草甸多、红柳多、芦苇多,甚至白天鹅也多的美丽的地方。沙孜草原,其实不大,只不过从玛依勒山到巴尔鲁克山,从铁列克提河到塔斯提河,区区120万亩的面积,承载着近百万头牲畜的繁衍生息,是古往今来迁徙、贸易、交流往复的重要驿道。草原凹处的雪水、地下水汇聚而成了沙孜湖。每年5月,这里就成了牧民的天堂。漫山遍野的牛羊如奶酪似珠玑;一片片的草库伦,风吹草低,潮来潮往;河谷山梁你追我赶,既可以柔美多情,也可以惊涛拍岸。千年的塔玛牧道横穿其间,把一座座白色的毡房串联成阿吾勒,串联成让一代代牧羊人魂牵梦绕的家园村落。
沙孜草原,我热爱的家乡。
我在疆外工作多年,常有朋友问我什么是转场?我说就是搬家。哈萨克族是世界上搬家次数最多的民族,一年四次,春牧场、夏牧场、秋牧场、冬牧场。春牧场的时间很短,日子清苦。时间长的是冬牧场,俗称冬窝子。冬窝子的气温相对温润,没有戈壁滩或风口那么凛冽刺骨,大多建在山中可避风寒的谷地,低矮的房屋用石头土块垒砌,既遮风又保暖。房前屋后,储存着苜蓿、针茅草,甚至棉籽壳。牛粪羊粪不可或缺,其作用举足轻重。一般来说,山口空旷沉寂,没有人家居住,因为风大,积雪也厚。雪是哈萨克族人的精灵。一年一度的冬宰在大雪之后,此时宰杀牲畜,既保证了膘情,又节省了饲料。白居易写过“劝君莫食三月鲫,万千鱼籽在腹中。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的古诗,哈萨克族也有怀胎母畜不能宰杀的戒律。
我最眷恋,梦中出现最多的,还是夏牧场。
夏牧场,顾名思义,就是夏季牧场。5月中旬,一座座被称作“白色宫殿”的毡房在水源地附近拔地而起,宛若绿色的地毯上绣上了阿魏菇。“穹庐为室兮毡为墙”,在这被细君公主吟诵过的白色毡房外,有一道彩色的墙篱十分博人眼球,它是用同样大小、长短、粗细的芨芨草编织而成的草帘,是哈萨克历史和文化情怀的完美体现。然而,让我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的却不是这漂亮的、令人心动的“指尖上的非遗”,而是如何选择采割芨芨草。有经验的白胡子阿嘎说,芨芨草有实心的与空心的区别,实心的秆长、坚硬、粗壮,空心的光滑、柔韧,实心的长在干旱的地方,空心的多半距地下水或水源地不远。为了考证这一说法的可靠性,我和小伙伴跑了许多个芨芨滩、阿魏滩,甚至还去了有着仙境之誉的沙孜湖,无心插柳柳成荫,自此,我对哈萨克族的一句谚语有了不同一般的理解:“想要牛羊肥壮,赶它们到夏季的草场放牧;想要儿孙成长,让他们到外面的世界闯荡。”
夏牧场的清晨,美在天上地下浑然天成,懒洋洋的金辉一泻千里。喝好了奶茶,男人们跨上马背,一天的游牧时光在牧羊犬的叫声中拉开序幕。蝴蝶般飞来飞去的女人,忙忙碌碌。孩子们最是无忧无虑,扔掉书包,扑向草场、湿地,走马、刁羊、摔跤……休息的空当识别锦鸡儿、苔草、野蔷薇、野芍药、红柳、芦苇、芨芨草、梭梭,听老人讲一讲狐狸、旱獭、盘羊、灰狼、石鸡、灰山鹑、白天鹅、北山羊的生活习性,迁徙规律。夕阳西下,在袅袅的炊烟之中,阿吾勒的亲朋好友踏着一天的勤劳汇聚而来,弹琴唱歌,吃肉喝酒,欢快的黑走马跳起来,忧伤、烦恼、辛苦,通通抛弃。
沙孜草原,我牵挂的家乡。
诗人说,家乡很薄,薄得透明,似乎伸手可触,却又遥不可及,像风,像雨,又像雾。然而,我的梦里,家乡的每一幅画面都那样清晰,那样深情,那样栩栩如生。给我们上完课最终把孩子生在教室走廊里的长辫子老师依然那样风姿绰约;骑马四十公里来给阿帕看病的阿吾勒的阔可耶依然那样健硕如牛;赤手空拳将闯入羊群的大灰狼打死的邻居阿哈依然那样眉目清秀;仅凭一双手就能做出精妙绝伦的骨雕艺术品的骨雕老人依然那样沉默寡言……
哦!拥抱一下他们吧,拥抱一下沙孜草原的山水草木!
沙孜草原,我来了!
【责任编辑:李春来】